【平叶】小暑
倏忽温风至,
始觉小暑来。
但闻疏钟迎落日,
又见芳草待槐雨...
......
夏日帝都的芦云巷真真称得上是销金窟。
虽说是烟花之地,可这彻夜的繁华在整个夏国也只是此处。
春风度,帝都乃至夏国最大的秦楼楚馆。
不定时地隔个数把年,便会在小暑献出新的花魁,许是要等,上一个花魁的风头过去。
芦云巷中,眼前这栋雕着飞鸟,坠着绢花的楼阁的牌匾上,赫然用鎏金墨书着“春风度”三个大字,好不气派。
“沈官娘,不知今日之魁,可有三年前花魁路语那般的绰约风姿?”
一衣着华贵的公子,轻摇折扇,同身边的美艳的夫人交谈,那女子便是这春风度的掌事--沈官娘。
“白二少,今个儿这位可有些特别,奴家不便多言!”沈官娘娇笑着轻锤男子的胸口,“爷看下去,自会知晓!”
“那爷我可要好好瞧瞧!”
......
“怎的说楼里的红烛都亮了几分,原着是世子爷来了,今儿的花魁娘子兴许能得了您的垂爱!”
沈官娘步向这刚来的贵公子。
只见来人麒麟锦衣加身,乌发嵌着明珠的银冠高束,好生俊朗,偏生尊贵异常。
“本世子若是记得不错,那路语成魁时,你也是这般说的。”
这低沉声音的主人便是宜昌候世子,孙哲平。
五年前的孙哲平率三十万大军,一举吞并周,韩二国,让夏国跻身强国之列,可真谓气吞万里如虎,那时他官至从二品大都督。
怎料手臂意外负伤,动了筋骨,竟是再难扛起那柄重剑葬花。
纵然夏帝惜才,虽说是剥了他的职官,却给了个正二品的散官辅国大将军。
品阶虽升,实权确实无了,轻狂如他,怎会甘心。
于是,
京中少女的如意郎君成了醉心风月的浪荡公子。
沈官娘却是知道,这位爷可洁身自好得很。
几欲是夜夜留宿春风度,却从未叫过姑娘,连一壶酒,也不曾有。他只是在这儿的别院睡着,一夜又一夜,一夏又一夏。
“世子爷且瞧着!”
话虽这么说,可沈官娘并不期许他会看上这花魁,即使这花魁着实称得上是特别。
“哦?那便安排沐芳庭吧!”
“爷这是第一次去这雅间吧!这可是看花魁最好的地儿!”
她笑得娇美,转而对身边的小厮说:“阿笙,还不快带爷过去,可别怠慢了!”
良久,
笼着帷幔的橘绯色梨木筑成的高台上,徐徐曳出江青色纤长的身影。
那人的青丝用玉带高束,偶有几缕垂落额间,衬得他更是冰肌玉骨,温和的眉目间透着几番说不清,道不明的韵味。
竟是个男子!
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想,有的更甚发出了惊呼。
这春风度已在芦云巷三十年有余,出了十多位花魁,皆是美娇娘,诚然此处不乏小倌,可这男子做魁,在夏国也是头一遭。
如此惊喜,连原本意兴阑珊的孙哲平也生了几分兴致。
“果真是特别。”
孙哲平呷着清茶淡笑着。
台上的公子倒是处变不惊,来到焦尾琴前盘膝而坐,轻拢衣袖,露出一双纤细修长,骨节分明却不过分生硬的手,只怕是仙人来了也要惊叹这双手的美好。
玉指覆上琴弦,稍作调试,清音泠泠作响,好似玉碎昆山,泣露芙蓉。闻着只觉渐入佳境,眼中尽是云雾缭绕,山关重重...
一曲终了,楼中只余下细微的呼吸声和半醉于琴音的看客。
直到那公子起身背过身子就要离去,一众人才如梦方醒。
“敢问公子如何称呼?”
一道声音自二楼的沐芳庭传来。
公子闻声转身,准确地朝楼上望去,轻吐二字:“叶秋。”
又拂袖离去。
徒留躁动的看官私语纷纷。
台下的沈官娘对于此更是乐极,事实上,这叶秋是前些日子才被卖到春风度的,他的模样虽是秀气俊逸,但要说是倾国倾城,终是要差上些许。让她瞧中他的,可并非容貌,而是那风流的身段和难以言喻的风韵气质,至于琴艺的精妙,她也是今日方知。
果真是没看错!
沈官娘心下道。
毕竟,那清瘦而不失力量的躯壳,白皙若凝脂的肌肤,在这世间只怕是难以觅得。
“去把沈官娘叫来!”
雅间里的贵人皆对随从说。
而后得到“沈官娘去了世子爷的沐芳庭”这般答复,只得作罢。
......
“世子爷,有何吩咐?”
沈官娘心中想着,可算是有您看得上的人嘞!
“叶秋,让他在清风居等我。”
“奴家这便去!”
要知道,这清风居自孙哲平入了春风度后,未曾被乐籍之人踏足,平日连个仆从也不曾有,而今儿却是为了叶秋破了个例。
孙哲平也不清楚,自己为何非要见见他不可,许是觉着他那风骨不该委身于此地,又或是,真的瞧上了那人?
......
“秋,世子爷要你去清风居寻他。”
“可是宜昌候府那位?”
“正是!”
“且待我梳洗一番,在前去吧!”
“也好...”
沈官娘与叶秋隔着双面绣花的屏风相谈。
“呵呵,孙哲平...”
叶秋对着铜镜轻轻地笑着。
清风居
叶秋刚入庭院便嗅到荷风的清香,临溪石亭一玄色高大身影静静伫立,似是等候多时。
“世子爷,或是说,将军...”
叶秋移步至孙哲平身后,纤手沿着他的腰线,蔓延到前胸,身子紧紧地贴上他的后背。
听到将军二字,孙哲平不顾叶秋尚且拥着他,一下子便挣脱了,转而将叶秋压在石桌上。
“叶秋,你是何人?”
“倾慕将军的人罢了!”
叶秋揪着孙哲平的衣襟,将眼前人拉得更近。
“是吗?”
孙哲平顺势将唇对着他的耳侧,环着身下人的腰肢,热气微醺,“可是这般倾慕?”
“那是自然,却...也不尽然...”
“呵,此话怎讲?”
他又轻呼一口浊气,惹得怀中人一阵颤栗。
叶秋身子后倾,对上将军晦朔不明的眼睛,“将军,嘉峪关有三国大军联合侵犯,以难以抵挡之势连攻两城,朝中无人挂帅,不知将军可愿官复原职?”
“官复原职?”他有些恼怒,“且不说这由不得你,就是我这手,提起葬花也不过数个时辰,如何杀得了敌军?”
“足矣!将军...将军!”叶秋唤着,抚上他泛着血丝的眸子,“你可以,有我在,我可以助你!”
说罢,叶秋拥紧那人。
叶秋此番前来寻他,已是费了心思,毕竟那人在侯府不见客,在这春风度的清风居也无人可入,只得入了此地,来一场赌局,却叫他碰对了气运。他是倾慕他的,在那人还是大都督时...
“助我?你不过一介...”
孙哲平似是想到了什么,眯着眼直了直身子。
只见他勾住叶秋的下巴,颇为认真:“秋公子究竟何方神圣?”
他紧咬“秋”字,心下有了几分揣测。
“将军不是已经猜到了吗?”
秋公子眉目含笑,透着些许狡黠。
“果真是你!”
说到这秋公子,便不得不提这长逐之战。
自大都督被免了官,大夏军中便陷入低迷,初时,那些蛮国恐于孙哲平的名头方才消停了些,哪只不出三年,西蜀便借着那长逐河的地理优势,向大夏发了战书。
敌军尤擅水战,接连胜于夏军,此时,右相便向帝王举荐一人--秋公子。
秋公子师出高人,通晓古今,善用兵法。
果真,不出三月,大夏便鸣金收兵。
谁知,此战之后,秋公子便失去踪迹,叫夏帝好生惋惜。
“大夏将才无数,何故找上我?”
孙哲平疑惑甚之,既是有了秋公子,这将领是何人,应是没多重要了。
“只有将军才可,我之谋略,生而为将军。”
叶秋吻上那人的唇,轻轻贴合。
孙哲平觉着自己着了魔,循着那柔软的温度,长驱直入,唇齿厮磨纠缠,全然不符他的霸道,带着几分温柔缱绻,情意绵绵。
感受到他的回应,叶秋勾紧了他的脖颈,十分配合地张口,痴缠不休,却是愈加深入,竟相互勾得情动,流露出些许难耐。
“你莫不是来克我的!”
孙哲平沉沉的音色夹杂着未完全退去的情欲,着实勾人。
“我只是来助将军的罢了,若是克得住将军,也算是意外之喜。”
叶秋尚未从方才的深吻中抽出,每一轻颤的尾音都似轻羽,撩拨着那人深处的欲念。
“那本将军便叫你得了这意外之喜!”
“叫我叶修...”
“叶修...”
他欺身而上,再次缠上叶修的唇舌,伸手欲解他的衣带。
“去里屋!”
“好!”
孙哲平一个横打,便抱起叶修,朝屋子走去。
春光无限,
亦风月无边...
......
次日,夏帝下诏,宜昌候世子孙哲平,现辅国大将军,擢为天策上将,以元帅之名,率领东营将士五十万,与秋公子共赴嘉峪关,迎战三国。
历时一年零十一月,期间,捷报连连,最终,这场战役以夏军凯旋告终。
帝都城门口
“嘎吱”
赤色的厚重城门敞开,露出两个棕色马匹上的身影,一个素衣白裳,玉冠高立,一个玄色重甲,墨带束发,赫然是叶修和孙哲平。
东营的军队早已回到城外营地清点休憩,只留这二人入城复命。
“请将军解甲!”
一守卫兵拱手弓腰,恭敬道。
闻此,孙哲平熟稔地解下黑铠,提着东西便往小兵怀中撂下,作为新人的小兵,自是不了解孙哲平的黑铠之重,足以抵得上半个成年男子,于是,一个接下,险些被压倒。
“莫要戏弄于他!”
叶修拉着缰绳,浅浅的笑着。
孙哲平却是转向了他,用紧可二人听见的声音暧昧地说:“那便不戏弄他了,待回到府中,便戏弄于你!”
“我等着!”
叶修轻抵棕马的肚皮,扯动着缰绳便扬长而去。
见此,孙哲平自是挥着马鞭,追着那浅色的影子前去。
小暑的赤阳肆意挥洒着白光,
为那一深一浅,
镀上浅金,
那是,
盛夏的余墨
......
-END-